依照慣例一週一次2小時的課程,會陪伴少觀所的孩子,上課之前我與安琪拉老師會課前討論,這堂課我們可以帶領什麼樣的活動,這些活動有什麼樣的內涵及意義,主要想要孩子們體會哪種的心理議題,用身體的體驗去理解這些活動的意圖,也就是治療中的干預,我們提供的是引導及無條件的接納,但所有的干預都還是依照著當下的團體動力而定,一切都是未知,靠的是直覺與經驗支持的臨場反應。
這些違反監所常規的孩子,需要隔離在2樓更小的房間,一間房裡2-3坪容納著1-2人,有時因為難管教或是有暴力傾向者就會一人在一空間裡與其他人隔離,這樣的孩子有機會一週與我們碰面一次,參與舞蹈動作治療的課程。
這天課堂裡有6 位孩子,兩位是曾經上過我們課程的孩子,有四位是第一次參與。
這一位有著原住民臉孔的孩子帶著冷酷的表情,總是以45度角的眼光看著我們,身體緊縮著低聲說著今天不想要說話的低落心情,其他三位第一次參加課程的孩子也都用木訥的眼神看著我們,沒有什麼期待也不敢有什麼想法,在這裏一切都不是他們能決定的。
課程的一開始我們會說好設定的邊界,以不傷害原則為底線,不傷害自己、不傷害他人、不傷害環境之外,我們歡迎孩子們表達自己,用身體、用語言、用繪畫都是接受的。
他在過程中是願意配合的,也展現出冷靜與領導能力,當我們希望孩子們嘗試活動時,他總是在一旁當一位稱職的支持者,我們提出邀請,邀請他可以試試看當一位接受者,他堅決的拒絕,沒有多餘的言語就是說不,不願意嘗試,沒有表情沒有笑容。
我的內心充滿了對他的好奇,這個過程裡他有什麼樣的感受?或者沒有感受?願意配合活動這點在監所裡是很常見的行為,因為他們沒有選擇的權力,沒有其他可取得的資源,走進這裡就只能任人擺布,一切就是服從。
我們會跟孩子們說,就這兩個小時,你可以做你自己,如果有任何的不願意你都可以選擇不加入,有任何想要表達的只要在不傷害原則下,都可以盡情發揮,即便是我們給出這樣的承諾,孩子們還是會用試探的方式來測試我們的耐心,他們的一生中有多少的機會可以表達自己,這樣的允許不是他們熟悉的。
還是沒有笑容也沒有多餘的話語,在課程將近結束時,我們讓孩子選擇了一張情緒卡,用圖卡去表示現在的心境,他選擇了一張害羞的圖卡,這與他的外表是兩極相反的模樣,我們鼓勵他們用繪畫表達自己,他側著身體不讓別人看見的姿態畫了一顆火紅但破碎的心,他說要送給我,而後轉身走到牆角背對著我們,他的肩膀因為哭泣輕輕的抖動著,小男孩有著大人的身軀蹲在牆角無助的啜泣,我走向他蹲在他的身邊,靜靜的陪著他,手放在他的背後給予支持,這是我僅有可以給的,我默默的陪著他哭泣。
我內心問我自己,治療師不能哭嗎?我們應該要中立,所以要克制自己的情緒嗎?
他們問:老師你哭了。
我說:我很愛哭,看見別人哭,我就會哭。
我的心就像這幅畫一樣,心碎了。

圖片來源:Canva免費圖檔
有4個孩子也跟著哭了,我們默默的流淚,圍成一圈雙手搭著彼此的肩膀支持著身邊的人。
我知道孩子們的心打開了,累積許久的壓力及情緒釋放了,因為彼此的支持感到溫暖了,因為我們的接納願意表達自己了,這孩子冷酷的外表溶化了。
每一個孩子都是獨特的個案,可能有類似的背景但是都帶著不同的故事,我總是說“你們好勇敢”,需要獨自面對所處的一切,需要提早面對社會,有些孩子需要自己養活自己,需要在未來漫長的日子裡彌補犯下的錯誤。
我還在思考著,還可以做些什麼?
這些內心傷痕累累孩子們,我們能夠提供他們什麼呢?
這些失能家庭所教養出來的孩子,除了要矯正孩子之外,那父母呢?
我們的社會可以給他們機會嗎?
心碎的痛久久不已,持續心痛著……………......................
晚上還有親子舞動課程,這些幸福的人兒我深深的祝福著,因為有著願意付出時間與精力的家長伴隨著孩子開心燦爛的笑容,這樣的幸福感我也深深的感動著…………….
這是我經歷的兩個世界, 舞蹈動作治療師的某一天…………………………………